運動生理週訊(第222期)
一位運動傷害受難者的神奇故事(June.25.2006)
林正常
悲慘事件的發生
事件發生在1985年10月4日晚上，家裡的電話鈴響起。對方聲稱「導師，余仁燻受傷，人送某大急診室了」。今天，對那場景還印象深刻。我聽了後，上計程車火速地趕往探視。見到一些人，當然是班上同學，還有一些柔道訓練的學生。他是在學校健身房，與一群人訓練柔道，被另一位同學壓制，可能用力過猛，發生第四、五頸椎骨折。讓他受傷的這一位學生當然是無心的。可能就是余仁燻命該如此。一位年輕的醫生曾經私下對我說：「長痛不如短痛」。不過，我還是請醫師們，全力挽救，以待日後的奇蹟。
這一位學生，從小不但父母離異，還只能靠伯父母與老祖母豢養長大。在國中，深受當時的角力教練（其他科系的老師兼）的照顧，因而能保送運動專長高中學生第一志願的學校。記得頸部開刀當天，唯一的親人，余仁燻還沒有從手術室推出，就不見蹤影了。在醫院住了很久，印象深刻的畫面，是手術後，他頭顱釘著鋼釘，垂釣沙包，牽引脖子，人躺在床上的畫面。
所有醫療費用，除少得可憐的學生傷害保險外，靠學校同學們，尤其是系上師生的捐獻，勉強支付。
我當導師的這一班
我當導師的這一班，是屬於體育學系76級甲班，全班都是男生，因此，比較陽剛。這一班是我在師大數十年教書生涯來，唯一當導師的一班。這一班，有不少練拳擊、武術、橄欖球、空手道，五花八門。記得有一次，與師大附近小混混的鬥毆事件，我還得到附近的和平派出所，跟對手談判、道歉、和解，免得過後，沒完沒了。當導師，有時候，還要深夜查訪學生宿舍，查看有沒有人賭博或喝酒鬧事。
當然，班上學生不是樣樣爛，可愛風光的事，還比比皆是。如這一位不幸受傷的學生，曾經在學校體育表演會上，表演精采的「醉拳」，獲得如雷掌聲。
這一班，運動績優保送生中，有四位游泳國手，都是從小在左訓中心生活長大，運動夠，吃公家的伙食，體型一樣高大，水上運動會讓其他班級「恨之入骨」。這四位還保持當時全台的一些紀錄，許多單項比賽冠軍不說，大隊接力更是遙遙領先。我在閉幕式後，最重要的事，就是遠離池畔，避免被學生丟入池中。
田徑比賽為主的校運會，記得大一的校運會，就得到全校大隊接力冠軍。讓我與有榮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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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余仁燻班上同學合影 | 郭秉道老師也關心仁燻的病情 |
運動傷害基金的籌措
我在擔任台灣師大體育學系所主任的時候，深感於學生運動傷害的可怕，事後又可能求助無門，學生平安保險，可能不及三分一醫療費用，發起了「學生運動傷害就業基金」募捐活動。
記得募了一百萬左右，因為有系上同仁負責收款入賬，正確數目待查。我募款的目的是要讓學生，日後如有傷害事故，可以馬上應急使用。余仁勳因為是事隔多年的事件，因此，沒有因為這一次募款而得到一毛錢。這筆錢，後來我行政移交後，歸入學校的校務基金。因為自己離開行政，我不再過問。用途可能與運動傷害急難救助無關了。
約六年前，余仁勳還回台，請屏東的廖姓女立委出面，要協助成立「運動傷害受難者協會」。我也參加了在立法院靠近青島東路的會議室，參加發起。記得我還受聘參與發起，獲頒一個匾額框架裝的聘書。我不知道這個協會，後來有沒有運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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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黃國義教授與一些同學探望 | 鄭建民教授夫婦等與師母到屏東探望 |
台灣現在情形已大不相同了。一位在北縣國中服務當老師的碩士班學生說，公家可以為體育老師保險，包括挨家長告的保險支付費用。前天，台北體院，我在國立體院教練所指導的學生，現當北體院羽球教練的廖姓教師，他說，他為學生運動員保了一千萬的傷害保險，自己出一半保費，另一半他處籌措。這些都屬題外話。
大陸尋求醫療以待奇蹟
1988年，余仁勳決定到大陸。因為，當時，人在台灣，請人照顧，經費相當傷腦筋，別人的幫助，確實相當有限。另一原因也相當重要，大陸的中醫相當發達，說不定可以找到好神醫，能夠讓他站起來、自己走路。數年內，經常碰上自信滿滿的人，或一些可以包醫他的人。當然，一切醫療都沒能如願，否就沒有今天的這一篇事件報導。
過去十幾來年，我去大陸北京約有十趟，約有一半次數，會跟他見面。我能幫助的相當有限。無論在台灣或大陸，一些同行探望的人，都會主動拿一些小錢，希望能幫他一點忙。他打工，如賣油漆、一些日常用品，過的、做的應該和一般台灣殘疾人士一樣。
他的一些昔日大學同班同學，後來到北京的，都是台灣做生意失敗，跑路到那裡的，當然可能都幫不上多少忙，誰幫誰很難說。台灣的同班同學，即使在台灣，因為大家都忙，相聚漸少。偶然回台，他找學武術或柔道的師兄弟，還難得能見到幾個同學。
老天爺開始憐惜到他
21世紀快降臨時，老天爺注意到了余仁燻的悲慘命運，幫了他最大的忙。他也跟大陸姑娘結婚，太太也幫他忙，料理一些事務，更重要的事，幫他傳宗接代。前年，在承德路三德大飯店，我還看到蹦蹦跳跳的小男孩與他長得漂亮賢慧的太太。其實應該說是偉大的太太，因為20年來，余仁勳一直甩不掉輪椅。
2000年後，因做了一些與大陸學生出國深造相關的事宜，事業逐漸起色。在一棟大樓上的公司，桌上有五六台電腦，自己還買了一大棟房子，家裡住了好幾個年輕人。一些人幫他家料理家務，當然需要幫他上、下車。值得一提的是，住在這一家的人，開始做台灣小吃，有的當廚師，有的人試吃，已好幾個月了。
這一次，應邀到北京參加「國際運動醫學會議」時，我特地邀請屬於道地北京人的楊錫讓教授與我同行。原本，要在余仁勳他們家，示範泡老人茶。免得我每次見面都彙送他的台灣高山茶，因為不會泡，糟蹋了。老人茶因沒時間示範，我看，楊教授似乎對泡南方人的老人茶興趣缺缺。不過，我們倒品嚐到他們準備推出的「台灣小吃」。余仁勳的理念是「要人吃出健康」。楊教授吃得津津有味，我最喜歡的是滷肉飯與豬腳。席上，我還裝專家，就像研究生口試時候一樣地，告訴廚師，還能如何如何改進。人就是這樣子，當教授的總是喜歡「指導人」，不管是真懂，還是假懂。不過，我對吃肯定是真懂，否則體重不會數十年如一日地，原地踏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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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楊錫讓教授與筆者攝於公司 | 豬腳等另有魯肉飯與蚵仔麵線還未上桌 |
楊教授原本學醫，進入運動生理學界，領導大陸運動生理，學生到處都是。這次，他幫余仁勳做上肢運動與感覺功能測試，令他百思不解的事，竟然，腿依然很粗。一點都沒有萎縮。
結語
這一則屬於一個台灣年輕人的故事，說明了許多。至少，從他在先試做數個月台灣小吃的作法，可知他相當用腦筋。另外，他有極強求生慾望，相當高昂的鬥志，不向命運低頭，不甘被厄運擊倒的意志。還有，老天有眼，賜給了他後半生的好運與姻緣，好人有好報。
最近的一樁事，令他幾乎知道了要暈倒的。我與楊教授登門造訪他的公司與住家時，沒看到他的太太與小孩。他說，太太在北京石景山醫院安胎。醫師告訴他說，太太有喜，還是雙胞胎。至於男女，他說，大陸的醫師不會告訴這種事，我猜，跟「一胎化」的大陸政策有關。
余仁勳決定七月一日回台灣，想跟台灣的一些人，看看有無合作的可能。同時，還想感謝昔日同窗，對他受傷後的照顧與支持，因此。他想見見他的大學同學，要我想法連絡他大學班上同學，大家聚聚。其實，關心他的人還不少，如照片中的郭老師、黃國義教授與朱同學等等，難怪他想回來看看順便感謝大家。
余仁勳還有一大段人生旅程要「走」，希望他未來能一路順暢。最重要的是，科技能有重大突破，好讓他能用兩條腿，走完人生的旅程。
(按：前四張照片由余仁燻之同學鄭建民教授提供。)
中間戴眼鏡張大嘴巴的可能就是20年前那位受傷的余仁燻同學
